韓國的財閥經濟與民主之路

非常榮幸能夠以這種形式跟大家在網上見面，也非常願意跟大家交流關於韓國的幾個比較熱點的話題：一個是財閥經濟，另外一個是民主之路。我想從三個方面來講。首先，要想講清楚這個地方的發展，就繞不過去這個地方的歷史和這個地方的人的，我想跟大家先用二三十分鐘的時間回顧一下韓國的歷史以及韓國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然後，我們再講它的民主之路，主要是它光復以後這段時間的民主之路到底是怎麼走過來的。最後，來講一講，韓國有政經膠着這個專有名詞，實際就是政治和經濟非常交織在一起的狀態，財閥經濟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特點，也是這個國家的經濟特色。從這三個方面跟大家做一個簡單的分享。

朝鮮半島的地理狀況

首先，我們看一下韓國的地緣。每個地方的發展，我們講「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對整個韓國的地方，我想從半島開始講。整個半島，我們可以看地勢圖，從海拔等基本可以看得出來，這個地方山地丘陵非常多，北面(朝鮮)的山比南面(韓國)的更多一些。總體上，韓國這一塊自然條件要比朝鮮好，但也造成另外一個結果：朝鮮有一定的資源，韓國這邊資源非常有限，基本上找不出什麼可利用的資源來，以前可能有點煤炭，但現在煤炭實在非常少——日本殖民時期挖過很多煤炭。整個朝鮮半島也形成了主要的幾個城市，它們一般是分布在幾個非常重要的江的流域。平壤是在大同江下游;首爾是在漢江岸邊;開城旁邊也有一條江——臨津江;釜山是在洛東江的下游，處於洛東江流域平原，這個地方也是人口比較密集的地方;在光州旁邊也有幾條河流。這就構成了整個半島的一個基本格局。

所以，整體上看，朝鮮半島的地勢比較高。你到韓國的學校裏去，也會發現：整個校園很少找到平地，出了門基本上就是上山-下山-上山-下山，有各種山。韓國最好的學校首爾大學是在冠岳山裏面，整個大學在山裏面，所以，想走遍整個校園，需要坐公交車。學校裏面以及校內外之間是通着公交車的，上課的時候要坐公交車上下課，到宿舍也坐公交車——當然，他們的宿舍也比較少;和我們國內學校不太一樣，相對來說宿舍有限，大部分學生都是住在學校周圍。

總體上看，這個地方資源非常少，所以韓國人說：我們有的資源是什麼?一是水，江比較多，水比較多;二是人，人比較多，南邊(韓國)有5000萬人口，北邊(朝鮮)可能有2500多萬，差不多有7500萬人口，在這麼小一個地方居住着。

這個半島的歷史，從遠期看也是比較長的。在10萬年前舊石器時代也生活很多人;新石器時代，有土器，土器是最近的;青銅器時代的時候，和我們的紅山文化是非常相近的。它的西邊是中國遼寧，兩地的早期人類文化非常類似，體現在陶器等方面。在江華島等地有支石墓，反映了他們比較早期的歷史。總體來說，人類生活在朝鮮半島上的歷史還是比較長的。

朝鮮半島的古代和近代歷史

韓國人會講他們的歷史，一般講的內容，包括檀君神話、檀君朝鮮。在韓國的故事傳說中，韓國有很多熊的傳人，也有虎——太極虎。故事裏講，桓因(朝鮮民族神話中的太陽神——編者注)來的時候，一個熊跟一個老虎找到他，想變成人，他就給了它們21頭蒜，還有一些艾草，讓它們去洞裏，不要見陽光100天。這個老虎沒堅持住，中間出來了，還是個老虎;熊堅持了101天，出來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個女子，於是就跟桓雄(神話中桓因的庶子——編者注)結婚，生了一個孩子，叫王儉，就是檀君。另外，也有好多別的關於朝鮮起源的說法，中國有箕子朝鮮、衛滿朝鮮的說法，說法比較多。

對於衛滿朝鮮，某種程度上，韓國人也是認可這個歷史說法的。中國社科院有研究邊疆史的，實際上，邊疆史和少數民族之間是糾織在一起的;像中國國內的一些朝鮮族研究裏，中國的歷史和朝鮮半島的歷史互相糾纏在一起。所以，有時候他們說這是他們的歷史，我們說這是我們的歷史。前些年高句麗考古的時候，就在朝鮮半島引起了很大的反響，我們認為那段史跡是我們國家的歷史，他們認為那是他們國家的歷史。這種糾織在一起的事情，可能短時間內也很難解決。

起源傳說之後，有四郡和三韓。四郡一般說是漢四郡——漢朝時期的。實際上，朝鮮半島這個地方一直是歷史來回變遷的。所謂的三韓，就是在半島南端很小的一個地方。這個時期，一直是中國的漢朝時期，和中國大陸糾葛、糾纏，是始終分不開的，也很難說得清楚。燕王盧綰，當年跟劉邦是發小;打完天下以後，燕王就在北京;後來他叛亂，投靠匈奴。他的一個部下衛滿逃到了朝鮮半島。我們史書上寫的是什麼?是他發動政變，奪取了箕子朝鮮的政權，然後自稱朝鮮王，就建立了衛滿朝鮮。箕子朝鮮的說法也有，還有人說徐福的，徐福東渡也與這有關。

總體上，傳說一直比較多;但除了檀君神話以外，對另外兩種說法，韓國人基本上是不太認可;對衛滿朝鮮，可能朝韓都會有所涉及，但總體來說，認可度不是特別高。

漢朝時期，在這個地方設立了四郡。西漢晚期到隋唐時代，朝鮮半島存在的就是高句麗等國。人們一直在說的一個問題是：高句麗到底是中國的歷史，還是半島的歷史?對這個爭議比較大。高句麗整體存在的時間也非常長，所以高句麗也非常重要。這個時候半島的戰爭一直不斷——當然漢朝的時候也是不斷地有戰爭——包括唐太宗征伐高句麗的。很多韓國的電視劇、電影，也反映了這段時期的歷史。唐太宗東征、高宗出兵半島，最後設立了安東都護府;後來又幫着新羅打贏了，之後新羅又反悔，不停地跟唐朝互相作戰，唐朝又回撤安東都護府到關內。魏晉南北朝時代，佛教也進入了半島，在半島產生了非常重要的影響。這段時期裏，有韓國人說的三國時代——「三國」基本就是指高句麗、百濟和新羅。另外，百濟確實對日本的文化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接下來，半島有「統一新羅時代」。統一新羅時代是個什麼情況?在前面說的三國時代中，新羅是一個比較弱小的國家，它聯合唐朝一起先打敗了百濟和高句麗，最後完成了統一。統一新羅後來就成為與唐朝關係比較密切的一個國家，首都設在金城，也就是現在韓國的慶州——從釜山往北走，過了浦項，再往北就是慶州，它號稱千年古都。從這時候開始，半島也算是建立了真正意義上的中央集權國家。整個的統一新羅也是把佛教作為國教，所以，大家到慶州去的時候，可以看到佛國寺和石窟庵。佛國寺是韓國的國寶第一號;韓國的硬幣背面有一個多寶塔，那就是佛國寺裏的塔。佛國寺中有兩個塔，一個是釋迦塔，一個是多寶塔，是韓國非常有名的塔。佛國寺和石窟庵是世界文化遺產。

總體上說，這個時候，半島還是派遣了大量的人員在唐朝學習，某種程度也是作為人質放在這邊，來中國朝貢、留學、貿易的非常多。威海有一個張保皋的雕像，在威海赤山法華寺那邊。張保皋就是在新羅、朝鮮半島跟中國大陸之間一直從事貿易的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還有崔致遠，他也是在唐朝做官，他的詩還是寫得非常不錯的。作為一個外國人，在中國考中科舉，在中國做官，還可以寫詩，他還是非常了不起的。他最有名的是一部《桂苑筆耕集》，是半島三國時代稀有傳世的個人文集，對其後儒家在半島的影響和傳播起了非常重要、非常關鍵的作用。

接下來介紹高麗王朝。新羅結束以後就是高麗，高麗定都在今朝鮮開城。大家如果感興趣，可以看一部大河劇《太祖王建》。高麗也是不斷地強化中央集權，實行了公有制——土地的國家所有權;田柴科制(「田」指耕地，「柴」指山林地，「科」指對這些土地的一部分按等級授與文武百官、府兵等，受田者有條件持有，不可世襲——編者注)就是公有制，土地都是先收歸國有。高麗還正式地、大力地推行儒家思想;與契丹之間發生了三次戰爭。高麗與高句麗沒有直接的關係，只是一個名稱。現在半島的英文名稱是Korea，就是高麗這個發音引申過來的。整個高麗時期對韓國影響非常大，是一個國家的重要成型時期。高麗也與蒙古(元朝)之間發生了很多戰爭，後來成為駙馬國，說白了就是和親。高麗朝代經歷的時間比較長，有500年左右。

高麗時期的八萬大藏經，是非常有名的一部經書，是非常全的大藏經，一共有81000多塊刻版，5200多萬字;刻版實際上是雕刻的，都是雕版，沒有用活字印刷術。整體使用的字體是歐陽詢體，可見唐朝對它的影響非常巨大。雕版存放的地點是在慶州這邊，屬於慶尚南道。當時，八萬大藏經也是希望祈禱這個國家的和平長久以及戰爭的勝利;後來一度毀於戰火——蒙古人打過來的時候，曾經被毀過;我們現在看到的是重新另造的，這新的也有1000多年曆史了。

高麗王朝以後是最近的一個王朝了，就是朝鮮王朝。朝鮮半島在高麗王朝之後，到日本殖民之前，一直都是朝鮮王朝的歷史。它的首都也是有所調整，在漢城和開城都建過都。電視劇《六龍昇天》講的基本是這一時期太祖李成桂的事情。李成桂算是創立朝鮮王朝的人，這跟我們中國的歷史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頗有當年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的味道在裏面。他兒子——太宗李芳遠，經歷過兩次王子政變，可以說是兩次玄武門事變，幹掉了另外兩個世子，就是他的兄弟;幹掉了兄弟以後，李芳遠才慢慢地真正掌權。同時，他個人的經歷也比較曲折：較早的時候曾經被送到明朝這邊來作為人質。他來的時候，正好遇見了燕王朱棣;後來，在朱棣登基以後，他開始專門嚮明朝請願，算是獲得一個真正的冊封。之前，朝鮮李氏王朝並沒有獲得中央政權的真正冊封;從這時候起，算是有了一個真正的冊封。

再往後，太宗李遠芳的一個兒子，就是所謂的世宗大王。世宗大王登基以後，才真正開始了韓國整個的近現代歷史。首先，韓國人為創造了韓語、韓字。韓國的文字是從這時候才有的，之前一直用的漢語，用我們的漢字來標記。整體上，半島從這個時候開始重視農業、重視禮節、重視醫藥，還有渾天儀等各個方面的進展，可以看到很多成就。如果你到韓國的博物館去看，會有很多關於世宗大王的介紹。韓國1萬韓元紙幣上的頭像就是他，首爾光化門前有他的雕像。

接下來，到了日本佔領時期。這一時期，日本在半島設立總督，興建了總督府。日本的總督府就建在景福宮的前面，當時也說，這樣的建築佈局把韓國的一個龍脈給切斷了。到了近些年，韓國才把總督府拆掉，恢復成了一個廣場。在日本佔領時期，整個半島產生了非常大的分化，民族主義和共產主義兩大陣營形成了。像金九、李承晚，就參加了韓國在上海的臨時政府——當時李承晚主要在美國待着。半島人組建了韓國的光復軍和朝鮮的義勇軍。

所以，整體上半島的勢力開始分化。1945年日本投降以後，整個朝鮮光復，這時朝鮮和韓國人都希望能夠統一建國，但實際上，半島是已經被按照三八線劃分了，蘇聯和美國各自派出自己的軍隊。當時還提出了聯合國的監管問題。但是，金九作為韓國的國父，是反對韓國獨自進行大選的，也反對聯合國的決議，提出了南北要協商，建立一個統一的政府。他不顧各方的勸阻，親自跑到朝鮮去見了金日成;見了金日成以後，也得到了很多金日成的承諾;但是他回來之後，金日成並沒有履行承諾，而是馬上給漢城斷電;結果，金九整體上非常狼狽，後來被一個軍官刺殺。韓國也失去了那個時候真正要實現統一的唯一一次機會。

韓國的民族宗教等民情簡況

整體上來總結一下韓國，它有幾個標籤。其中之一是，它一直說自己是單一民族的國家，但實際上，它也是經歷了多民族、多文化融合的過程。有韓國人考古發現，很多越南人也在韓國這個地方通婚，生活在這個地方。當然，現在它自己依然宣稱自己是單一民族，也是白衣民族——穿白衣服的比較多。儒家文化對韓國影響深遠，中國整個的歷史對它的影響也是非常深遠的。另外的標籤包括「兩班貴族」：如果韓國人說「兩班」，一般指的是貴族;還形容一個人看起來有點講排面，也可能有些貶義的意思在裏面。

韓國的宗教也比較多。這個地方總體上城頭變幻大王旗，打仗比較多。大家的信仰比較多，天主教、基督教的各種教派都有，包括現在的摩門教;當然也有佛教，以及比較悠久的薩滿教。整體上，韓國信教的人非常多。

韓國人對教育非常重視，整個國家的儲蓄率相對來說比較高。這樣的標籤和我們比較類似。

做一個小結。整體而言，韓國的歷史比較悠久，從史前到現在經歷的時間比較長;他們一般也說自己有5000年的文化。相關的各個國家不停地戰爭，半島這個地方几乎沒有長久的和平。所以，韓國人之間見面打招呼的時候，他們一般會說안녕하세요。這是什麼意思?前兩個字的意思是安寧，整句話的意思是什麼?是「你昨天睡得可好?」這跟我們不太一樣;我們一般見了面，問「你吃飯了沒有?」可能我們比較關注吃的，他們一般關注昨天是不是睡得還好、是不是沒有遇到戰爭。這也是歷史在文化裏面、語言裏面留下來的一個印記。

整體上，儒學對韓國的影響非常深遠。世宗大王創立韓字韓文，到現在也就400多年的歷史;之前的長時期裏，一直用漢語來記事。韓國的宗教比較多。我記得前幾年有人統計——那時候韓國還不到5000萬人口——統計出各個宗教信教的人加總起來超過5000萬，所以說，有的人一人信多種宗教。近代以來，特別是光復以後，民族主義、共產主義、保守主義，在半島一直存在，這三股思潮也一直影響其後整個半島歷史文化的發展。

韓國不同派別政治勢力的區域化分布

接下來我想講一下韓國的民主之路。

整體上，韓國人主要的勢力、主要的人口集中在三個區域：一個是漢江流域;另一個是湖南地區，包括光州地區、湖南平原地區;再一個就是釜山、洛東江流域地區。這三個地方，以山為界，形成了韓國曆史上，也一直影響到今天的非常重要的三股不同勢力。湖南地區是韓國整個民主化歷史上非常重要的一股勢力，在釜山區域又形成了另一股勢力，而首爾區域基本上就是這兩股勢力交匯的地方——兩大勢力在這個地方都有聚集;最後，在中間過渡帶——忠清道這邊，兩大勢力有所過渡。韓國就形成這麼一個政治構成。

目前，在嶺南地區，也就是慶尚南道、慶尚北道、大邱、蔚山、釜山這一塊，以保守勢力為主。所謂的進步勢力主要在光州地區、全羅南道、全羅北道這一塊。在一些京畿地區，大家一起群雄逐鹿，主要是在首爾、仁川，再加上這一圈的京畿道地區。其餘的地方中，還有一個騎牆的區域——忠清南道和忠清北道;整個民主歷程裏，中間這個騎牆派跟着哪一派，哪一派就佔有一定的優勢。

梳理韓國曆任總統的籍貫、畢業學校等信息，總體上可以看出，韓國的總統主要集中在嶺南地區，這是總統出身的一個特點。只有幾個特殊的，比如李承晚籍貫地的黃海道是在朝鮮，這是發生在韓國建國之前，影響不太大。崔圭夏的總統任期很短，也就是八個月左右的時間，屬於過渡的，很快就被全斗煥代替了，所以他的籍貫地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他在先前是總理，朴正熙被刺以後，他順便就接任了總統。金大中是目前唯一一個湖南地區出來的總統，他的籍貫地是全羅南道木浦區域。可以看得出，前面的總統基本是留學派為主;中間有一段全部是軍人執政;後面的時候總統才逐漸比較多元起來，主要來自於幾個大學。

從第一共和國到第六共和國：韓國的民主化進程

韓國現在經歷了六個共和國。第一共和國時期主要是李承晚時期。李承晚比較複雜，在韓國是備受爭議的一個人物。有一部電影叫《孝子洞理髮師》，講的就是第一共和國一段時間的一個歷史。李承晚本人是朝鮮的一個王族，也就是朝鮮太宗廢掉的那個王子的16代孫，是一個貴族，但是他自己不怎麼說這個事。他最早信佛教，後來改信基督教。他周圍的人說，這個人小時候有點攻擊型人格，特別好鬥，特別爭強好勝。他編撰了韓國第一本《韓英字典》，當年創辦了很多報紙。他考科舉一直沒有考上，後來科舉被廢除，他一直反對朝鮮王朝最後一位王，一直反到王朝的最後。這個人的人格一直比較多面，是比較隨風倒的一個人物，比較親美;他擔任韓國的首任總統以後就開始鎮壓左翼勢力。

韓國剛剛建國的時候，發生了很大的人員流動。我們現在知道，有一些從北面跑到韓國來的;也有一些越境往北面跑的，為什麼?原來信仰共產主義的人，就從韓國跑到朝鮮去。在朝鮮生活的那些人，希望進入民主社會的，就從朝鮮跑到南邊來。整體上兩邊的人是比較分裂的，兄弟反目的家庭都很多。最近一些年，最近幾屆總統一直有推動韓朝相會、離散家庭相聚，離散就是從韓朝分別建國的時候開始的。後來也經歷了朝鮮戰爭。李承晚自己提的口號是，我們要先統一再建設，不統一不建設。當時，雖然美國給了韓國很多援助，韓國整個經濟的50%來自於美國的外援，但實際上基本都用在戰爭上了或者用在李承晚的統治上了。執政後期，他也開始關注一些財閥。那時候財閥影響不是特別大，形成了差不多有7個比較大的財閥，包括金星，金星就是LG的前身;還有東洋，東洋現在依然是韓國比較大的企業。他也做出了比較大的事情，包括農地改革法，把農村的土地進行了確權和重新的梳理，為後來的工業化奠定了一個比較好的基礎。

他的下台是被4·19革命所逼迫而致。他在位的時間很長，想一直幹到老，想改憲法，改成總統終身制，後來韓國人一直比較反對。4·19革命是導致他下台的直接原因。這是第一共和國的時期，時間算是比較長。

後到了第二共和國時期。第二共和國相對來說比較短暫，做了一個改革，就是實行議會內閣制，總統叫尹潽善，國務總理是張勉。尹潽善後來一直是韓國民主的鬥士，雖然任期非常短，很快就被朴正熙政變所推翻，但他後來長期和朴正熙鬥爭，包括創立新民黨——新民黨是現在整個韓國民主黨派別的前身。新民黨在全羅道得到了廣泛支持，形成了現在民主黨勢力一個最根本的根基。尹潽善是一位由國會選出來的總統，也是第一位反對黨的總統。有一部電視劇叫《第二共和國》，反映了這段時期的歷史。

第三共和國、第四共和國的時間是朴正熙時代。朴正熙是慶尚北道人，他1961年發動政變以後建立了國家再建最高會議，這個時候他還沒有搞選舉，沒有任總統;經過一段時間過渡以後，1963年，他才擔任了總統。對朴正熙這個人物，也是爭議比較大。前一段時間，韓國連續有幾個民調機構做了調研，所有總統中，得分最高的還是朴正熙。大家認為，他總體上推動了韓國經濟的發展，同時至少履行了某些民主的程序——在他的任期內，擔任總統的一系列過程中程序上還是符合基本的民主流程的。當然，他這個人物也是比較複雜，他改名高木正雄也是有當時的特殊歷史環境——因為當時日本要在半島廢除韓語，所有的講課都用日語，所有人都要學日語，所有人都改姓日本的姓氏，朴正熙這時候也自然接受了這個改變;他參加日軍也是這種情況，他不接受的話就進不了軍校。他親日，還是不親日?他是韓國的民族主義者，還是親美?這些問題，都不太好說。

1961年，朴正熙發動了5·16政變，聯合少壯派的軍官奪取了政權。後來，他設立了中央情報部，任命的中央情報部第一任部長是金鐘泌。大家關注一下金鐘泌這個人物，這個人物在韓國曆史上的影響非常深遠，甚至一直到現在，他的影響非常大;他是忠清道的一個人物。當然，朴正熙特別反共，同時他個人也非常反腐。朴正熙本人是非常清廉的，金大中在跟他PK競選總統的時候一直沒有把朴正熙本人貼上腐敗的標籤。朴正熙的政府可能比較腐敗，但他本人不是這樣的。他的作為是對韓國影響非常深遠的。這時候開始的新農村運動，真正地改造農村面貌。他讓韓國參加了越南戰爭，算是一個投名狀。越南戰爭也是韓國崛起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契機：參加越南戰爭以後，美國前線的很多軍用物資都是從韓國生產的，那個時候韓國整個經濟算是挖到了第一桶金。後面有了漢江奇跡;對漢江奇跡，我們稍後再簡單說一下。有部電影叫《南山的部長們》，說的是朴正熙遇刺事件。他遇刺以後，有一位任期非常短暫的總統是崔圭夏。

總體上說，在朴正熙時代之前，整個韓國經濟的發展非常有限，彼時它的經濟沒有朝鮮好——因為朝鮮那個時候在蘇聯的體系裏，蘇聯對朝鮮的援助也非常多。韓國在李承晚時代沒有發展，經歷過二戰、朝鮮戰爭等之後，整體上經濟非常慘淡。它能發展什麼?要資源沒有資源，要資金沒有資金，能做的只能是發展一個外向型的經濟，進口相關的資源，生產產品，然後出口，參與全球的基本分工。所以，韓國也不得不跟着參與越南戰爭，包括後來的全斗煥和盧泰愚都參加過越南戰爭。韓國政府的選擇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現實基礎非常薄弱，只能集中力量辦大事，把全國的力量用起來，用投資來帶動出口;消費的上升是後來才有的，彼時還談不上有多重要，而主要是通過出口來拉動它的經濟發展。

朴正熙做的非常大的事情中，有一項就是建了京釜高速公路，從京城到釜山——那時候首爾還叫京城。京釜高速公路把兩個最重要的城市圈、經濟圈打通了。之前1961年的時候，朝鮮和韓國的經濟比較，明顯看得出整個朝鮮是好於韓國的。

所以，朴正熙是非常重視經濟發展的。他的政府也制定經濟發展五年規劃，非常強調全局設計，提出了很多口號——出口第一、貿易立國，都是當年提出來的。韓國趕上了幾波產業轉移的風潮，上世紀60年代歐美的紡織業、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的時候，韓國趕上了一波，它整個紡織業、輕紡、日用品都是這個時候發展起來的。這個時候湧現了很多企業，比如說CJ(希傑)，是源於三星集團的，CJ就是紡織廠。其後，上世紀70年代開始發展重化工產業，有重化工發展計劃，設定了幾個重要的行業——鋼鐵、石化、汽車、機械、造船等幾個方面;然後，設立了一個國務總理為首的重化工業促進委員會，不停地引進設備，設立了一些研發機構，包括韓國科學技術院都是這個時候設立的(主要是從事科學技術研究和開發)。他們的造船業等基本上也都是一窮二白基礎上發展的。總體上，韓國對朴正熙的評價比較高，包括金大中本人對樸的評價也是這樣，他認為朴正熙做了很多重要工作;雖然說樸是個軍事獨裁者，但金大中也認為樸的選舉都是有法律依據的，而且程序正義;金大中還認為，朴正熙對韓國的經濟發展作用非常大。相對來說，金大中的評價是比較客觀、中肯的評價。

朴正熙時代結束以後就是第五共和國的時期，這個時候制定的新憲法規定，總統任期是7年，不得連任。這個時候的總統是全斗煥，中央情報部改成了國家安全企劃部。這一時期依然是推進五年計劃，進一步地在經濟上開始推動自由化的一些政策。全斗煥是比較相信自由資本主義經濟的一個人，同時也注意到原先朴正熙時代建立的一些財閥的問題，所以，他開始一些國有企業的私有化，同時開始限制壟斷，推動公平交易，努力發展中小企業，出台了一系列法律。從這個時候開始，韓國算是真正進入了新興工業國家的行列，非常重要的一個標誌就是漢城奧運會。彼時韓國推行面向21世紀的改革，做了很多事情，特別是非常重視教育。

整體上可以看得出來，對韓國經濟的發展最重要的兩任總統，一個是朴正熙，另外一個是全斗煥——雖然他們是軍政府時代過來的人。當然，全斗煥本人是一個貪污腐敗比較厲害的人。之前跟一位韓國人交流的時候，他說：相比其他國家的腐敗，韓國的腐敗是一種特別嚴重的腐敗，因為它是政黨集體性的腐敗。據一種傳言，全斗煥和盧泰愚掌握的秘密資金大概有5千億韓幣左右。一部非常著名的電影《出租車司機》，講的是光州事件的情況，就是發生在全斗煥時代後期，鎮壓光州民主運動的事件。

簡單看一下第五共和國的宏觀經濟指標，可以看得出，全斗煥時代韓國的經濟發展總體上還是非常快速的，很多年份，經濟的增長率超過了兩位數，失業率保持在比較低的水平，通貨膨脹率也比較低，政府收支也是由負轉正，而且速度非常快。整體上，全斗煥對韓國的經濟發展歷史貢獻是非常大的。

全斗煥時期以後，盧泰愚接任了總統。盧泰愚是第一個民選的總統，真正靠選舉出來的一個總統;韓國也進入了第六共和國時代。從1988年到現在，韓國都是在第六共和國的時代。現在的總統是任期5年，不得連任。盧泰愚上台以後，推進了一系列政策，包括民主化的改革、金融改革、減少干預——之前政府幹預特別多，全斗煥、朴正熙時代，政府對經濟進行顯著干預。盧泰愚還推動西海岸的開發計劃;西海岸開發，主要是想緩解一下東西部之間的矛盾，即嶺南地區和湖南地區之間的矛盾。也是從盧泰愚時期開始，韓國政府才真正推行和發展社會福利;低保、最低工資、國民年金、住房政策，都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而且，盧泰愚比較重視文化產業，文化產業發展的十年計劃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盧泰愚時期還有一個比較轟動的事情，就是和朝鮮一起加入了聯合國——這個時候，盧泰愚推出的一個政策叫「北方政策」;韓國與中國、蘇聯建交。他做的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是從美軍手中收回了非作戰時的指揮權。戰時指揮權現在依然沒有收回，雖然韓國政府一直在推動;盧武鉉的時候一度差不多收回了，但後來李明博上台，就沒再談這個事。現任文在寅政府提的「新北方政策」，就是有別於盧泰愚的北方政策;文在寅政府提的和我們「一帶一路」能夠對接的比較重要的政策，就是新北方和新南方政策。

盧泰愚之後的總統，我不多細講。簡單說一下金泳三這位總統。

金泳三政府算是第一屆文民政府，也就是說，他是文人總統，是第一位不從武裝力量位置上去的。他上台以後，推行了很多民主化改革，依然在反腐，但他自己因為子女的腐敗，受了很大的牽連。他依然在推動實施經濟的五年計劃。他推行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舉措，就是金融實名制;因為金融實名制，全斗煥和盧泰愚的很多秘密資金才暴露出來。所有公職人員的財產公開，軍隊與政治的剝離，清算軍事文化，都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所以，他的影響也比較大;特別是在他任期要結束的時候，還推出了一個存款保險金制度，這對韓國應對金融危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利於韓國民眾。

再後面的幾位總統，我就不介紹了。

整體做了一個梳理，六個共和國時期，韓國的基本政治結構格局主要圍繞兩條線索。一條是所謂的進步勢力和保守勢力的鬥爭;另一條是所謂的嶺南勢力和湖南勢力的鬥爭。實際上，雙方都是源於民主黨，都是推動民主政治。韓國民主黨，成立得非常早，一光復就開始成立了;李承晚一度參與了韓國民主黨，後來又退黨加入韓國自由黨。尹潽善很早就參與了韓國民主黨，1955年以後他一直在民主黨裏面;1963年他又建立了一個韓國民政黨，金泳三加入了民政黨。之後，1965年，民政黨和民主黨合併成民眾黨，金泳三也在這裏面。後來又分裂出一個新韓黨，之後新韓黨跟民眾黨又重新合併，合併成新民黨——新民黨是1966年成立的。在整體上，尹潽善這個人物一直是韓國政壇的重要存在。雖然他當總統的時間非常短，但他是韓國整個民主化道路上非常核心、非常重要的人物。在前幾十年，他是民主的一面旗幟。1971年，金大中被推為新民黨的總統候選人，尹潽善就從新民黨退出了。那個時候，金泳三、金大中等幾位非常重要的民主人物一度都在新民黨裏面。

另外，保守勢力的一個黨——民主共和黨，是朴正熙授意金鐘泌於1963年創立的，民主共和黨有別於民主黨，創立以後一直是執政黨。一直執政到什麼時候?朴正熙被刺。朴正熙被刺以後，全斗煥創立了一個民主正義黨，全斗煥和盧泰愚兩位總統都是民主正義黨的，所以民主正義黨作為執政黨的時間也比較長。原來民主共和黨的一部分人，1987年成立新民主共和黨，金鐘泌在這個黨裏。1987年算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節點，因為這個時候，政黨要開始競選。1985年創立的新韓國民主黨在1987年以後又分裂，分裂成統一民主黨與和平民主黨，統一民主黨是金泳三為首，當時盧武鉉是跟着金泳三在這個黨裏;另外分裂出的一部分人，以金大中為首，成立了和平民主黨。民主化力量的兩派分道揚鑣了。

盧泰愚當總統時期，統一民主黨跟盧泰愚的民主正義黨，還有金鐘泌的新民主共和黨，合併成民主自由黨，這三個黨派的合併是在1990年。盧泰愚、金泳三、金鐘泌三個人物，是不同的勢力，代表不同的黨派，但是他們合併成一個黨。盧武鉉這個時候保留了統一民主黨的身份，他非常反對加入民主自由黨，但是也沒有加入金大中的和平民主黨。統一民主黨部分人加入到和平民主黨(和平民主黨後來更名為「民主黨」)。

1995年，民主自由黨分裂出自由民主聯盟(簡稱「自民聯」)，自民聯就是金鐘泌的黨，到後來一直就沒有再和其他政黨合併。時任總統金泳三後來把民主自由黨改名為新韓國黨。金大中這時候成立「新政治國民會議」，盧武鉉加入到這個黨。而原先舊的民主黨，有一些勢力與新韓國黨合併，合併成「大國家黨」。1997年時，李會昌、李明博，都是在大國家黨。後來，大國家黨改名新國家黨，之後又陸續改成自由韓國黨、未來統合黨、國民力量，就是現在的保守勢力。名字改了很多，但實際上那些重要的政黨人物沒怎麼變。

新政治國民會議，到2000年的時候改名新千年民主黨;在盧武鉉總統的時候又改成開放國民黨，彼時文在寅加入開放國民黨，作為盧武鉉的幕僚，一起參與政務。後面又改了一系列的名：民主統合黨、民主黨、新民主政治聯合，一直到現在的執政黨——共同民主黨。

所以，現在主要的勢力就是國民力量和共同民主黨，也就是原先的大國家黨勢力跟民主黨勢力，這是基本的構成。當然還有一些小的政黨力量，小的力量會有一些作用，總體上起的作用也不是特別大，但是關鍵時刻總能扮演攪局的角色。例如，在金大中競選總統的時候，金鐘泌的自民聯跟金大中合作以後，金大中當選總統，金鐘泌就任國務總理。後來整個忠清道的勢力，基本上都是這樣能夠起到砝碼作用的角色。

總體上說，現在韓國的民主政治，大致是這麼一個演變過程。

韓國的財閥經濟

最後一部分，我想講一下韓國的財閥經濟。

財閥經濟最早從李承晚時代開始出現，那個時候有金星、東洋等七個比較大的企業，成長壯大主要是在朴正熙時代。朴正熙主要是集中力量去做事情，所以他也是有針對性地培養了一系列企業;當然，這些企業的創始人本身也是非常努力的。比如，三星電子的李秉喆，他1938年左右已經在大邱西門市場開設三星商會，三星商會是三星的第一家公司，做一些貿易，包括陸續跟偽滿洲國做了很多生意，做一些海鮮、魚類，戰爭時候，還有一些戰爭物資的販賣。1948年，他創立了三星物產。後來，他才陸續地開辦其他產業，包括在朴正熙後期發展重工業的時候，三星也發展了「三星重工業」;三星重工業等造船企業，都是那個時候起來的。

現在韓國很多軍工產品也是財閥製造，比如，實際是三星重工在造KF-15戰機——F-15的韓國版，它還參與做一些設計;韓國的一些重要戰車，也是三星在造。三星後來涉足很多行業。差不多在上世紀70、80年代日本的半導體崛起以後，美國有意扶持韓國在存儲類半導體行業的發展，所以很多技術轉移到了韓國，韓國抓住這個機會，三星也大量地投資電子產業;三星半導體產業的後續主要是李健熙時代發展起來的。

現代集團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歷程。現代的創始人是鄭周永，鄭周永是江原北道人，江原北道是在朝鮮一邊;所以，金大中上台之前，當年鄭周永趕着牛到了朝鮮，作為南方的使者過去，見到了金正日，因為他的故鄉在朝鮮那邊。鄭周永的弟弟是美軍的一個翻譯官，所以鄭周永開始做汽車業務的時候，最早是幫美軍修汽車的，後來才有現代汽車。

總體上簡單地梳理財閥創始人的籍貫，你會發現，大部分的人還是嶺南圈的，集中在慶尚南道，涉及慶尚北道;另一些人是分散在嶺南地區之外的幾個地方。樂天集團創立於日本。大宇集團創始人金宇中的爸爸是朴正熙的老師——在朴正熙上師範的時候，他是校長。出身全羅道的財閥非常少，只有錦湖韓亞——韓亞航空、錦湖輪胎——這個企業是全羅道的。斗山集團，生產挖掘機的，是在首爾出來的。韓華集團，最早的名字叫韓國火藥，當時韓國有一些生產火藥、武器的企業;韓華的創始人是出身於忠清道。相對來說，財閥出身還是以嶺南地區為主，其他地區的人比較少。也可以看得出，韓國總統主要還是扶植一些自己勢力範圍的。在大邱有個非常大的大學——嶺南大學，朴槿惠曾擔任這所大學的理事長。

在政府強有力地干預經濟的模式下，政府主導產業的規劃，謀劃產業怎麼發展。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會出現一批既得利益者，能夠從政府裏獲得一些適當的稅收政策、貸款政策、出口補貼政策等。例如，現代集團在造船之前，鄭周永去歐洲考察了一圈，發現他幹不了造船這個行業：一是貸不到款，二是政府的補助還不夠。怎麼辦?他想打退堂鼓。朴正熙專門找他談話：「我聽說鄭社長對造船不是很感興趣，這也是一個比較準確的商業決策，但是你要考慮到，這樣的話，以後你和政府的合作就會比較困難。」在朴正熙半威脅、半利誘的情況下，現代不得不硬着頭皮上。所以後來韓國人說一些相關的故事，比如，在故事裏，鄭周永拿着韓國的錢幣——錢幣背面有一個龜船，李舜臣那時候的龜背船——說我們韓國當年就可以造船，古代就可以造很大的船;這樣就忽悠了歐洲的投行開始給他投錢。當然，這是一個傳說。我大致認為，投行還是看中了整個韓國的市場以及鄭周永他們有一定的潛力，才會做這個事情。

整體上看，這些財團成立的時間差不多都比較早，是在韓國建國前後那個時期。LG成立於1947年，現代也是成立於1947年，然後，產業逐漸地不斷地擴展，什麼都參與。韓國人一直說，無法避免的事情就是死亡、稅收、三星;早上從三星的公寓裏面醒過來，看的是三星電視，生病了去的是三星醫院，買的是三星的保險，開的是三星的汽車——三星也有汽車，雷諾三星——這一系列，你的一生都離不開三星。現代集團也是這樣;韓國人對自己的國家還有一個稱呼，叫現代共和國——意思是，現代集團包羅萬象，現在能有的，能想到的，它基本上都在生產。所以，財閥是包含所有的基本產業，越來越擴張，擴展到的行業是比較多的。

大宇是一個比較特殊的企業，不停地擴張，在它倒下之前，韓國人一度認為這是一個非常代表韓國人精神的企業;它還不同於前面幾個大的財閥，當然它本身也是一個大的產業集群。

我們也可以看出來，整個韓國的經濟就是圍繞財閥的產業鏈，形成上下游的企業集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財閥一旦出現問題，一旦倒閉的話，那麼上下波及的影響會非常大，對韓國整個經濟的影響也非常大。整體上我們梳理，可以看到，三星系說是有63家企業，但實際上更多，CJ系說是有75家企業。第一製糖是三星系成立較早的公司。現代、三星、LG、大宇四大財閥是比較大的，它們的營業額總和一度佔到韓國GDP的60%。這種財閥結構就是這樣。

查考發現，實際上，整個三星系最核心的一家公司居然是三星的愛寶樂園。離水原華城不是很遠，在京畿道龍仁市的愛寶樂園公司，實際上對三星集團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對三星集團的控股權起着非常關鍵的作用。三星現在的掌門人是第三代;第二代的李健熙不是長子，但是被李秉喆看好。當然，在李健熙時代，三星真正地發揚壯大，三星電子從這時才真正地崛起。現在的實際控制人是李在鎔，李在鎔最近明確地提出，不再把三星傳給自己的子女。財閥如何來延續，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話題，值得我們持續關注。圍繞財閥確實出現了好多故事，像韓進集團的大韓航空，鬧了很多事情，有大韓航空的飛機販毒、走私等很多奇葩的事情。人們想不到的一些事情，都會發生在財閥。當然，有很多的電視劇反映財閥的問題，《繼承者們》這部電視劇也是探討財閥話題的。

韓國財閥的股權結構，一般人基本看不懂的，弄不清楚哪家公司是誰的，比較複雜，以至於後來出現問題的時候，都弄不清楚源頭在哪兒，到底是哪個公司出了問題。當資金鍊出了問題，後續整個企業就非常難，一個企業倒閉往往帶動一群企業倒閉。財閥整體上的這種捆綁結構造成的影響還是非常巨大的。1997-1998年金融危機，當大宇集團倒閉的時候，影響上下游多麼厲害，波及約60萬人——大概60萬職工面臨失業的問題。所以，財閥整體上對韓國經濟的影響非常巨大。

當然，財閥是從李承晚時代初見雛形，朴正熙時代真正發展壯大起來，到了全斗煥的時候，全斗煥已經意識到財閥問題了，所以全斗煥的一些政策明顯地開始扶植中小企業，開始反壟斷——後面的幾任總統陸續在推進這樣的事情，但是依然進展比較小;包括朴槿惠上台以後也是在推動政策，希望中小企業能夠更加壯大，但是到現在為止，總體上來說，很難。財閥經濟的架構，造成了整個韓國目前的這麼一個狀態。有一部比較重要的電影叫《國家破產之日》，講的就是財閥對韓國經濟的影響。

如果總體上評價一下的話，整個韓國經濟的騰飛，確實是離不開韓國那些財閥企業家——幾個財閥的大企業家都非常具有企業家精神，財閥經濟的發展和國家的發展是同步的，帶動了經濟的騰飛，同時促進了韓國產業鏈的升級和技術的進步;包括韓國加入OECD(經合組織)上，這些企業也都是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當然，財閥有功也有過;在韓國，中小企業是非常難發展的。從《國家破產日》裏，大家可以看到中小企業的生存空間是越來越難的。韓國經濟資源配置失衡、效率低下，這是毫無疑問的：每個財閥都會有自己的各種產業，現代有現代的醫院，三星有三星的醫院;現代造現代汽車，還有起亞汽車——起亞倒閉了以後，後來被現代合併——大宇有大宇汽車。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國家，市場也這麼有限，對外的競爭也很激烈，各家財閥卻都要進入各個行業，所以導致資源的錯配、失衡。

同時，財閥也關聯韓國政治的醜聞和腐敗，有很多電影反映這個問題，《局內人》講的就是腐敗、官商勾結的問題。《寄生蟲》這部電影，實際上反映出韓國整個社會的一種無助，一種階層流動的停止(階層固化);或者說，韓國人已經沒有韓國夢了——已經沒有了通過個人努力進入中產階層或者進一步往上升的這種社會，階層躍升是很難的。在韓國的大學裏，各個畢業生乾的是啥?基本上就是考託業等各種各樣的證，考完證以後首位的目標是進大的企業——還是三星電子、LG那幾個大企業，最後實在找不着別的工作了，才進一些小企業。

財閥經濟基本上可以等同於韓國經濟;韓國經濟成也財閥，敗也財閥，整個韓國經濟現在和未來面臨的一系列問題基本上都與財閥有關，但是，要想改變這個局面，還是任重而道遠，不是那麼容易的。

問答

提問：能介紹一下韓國國有資產的情況嗎?

相均泳：差不多是從朴正熙後期開始，經過全斗煥、盧泰愚時期，逐漸地形成一些國有資產，現在依然有一些;像韓國電力公社、韓國水資源公社，這樣一些企業核心的資產依然是國有的。如果韓國的企業名稱裏不是標明「株式會社」，而寫的是「公社」——某某公社，一般都是國有企業;如果名稱裏寫有「株式會社」，一般是私營企業。

提問：網上經常有人指控韓國財閥已經強大到操縱韓國民主政治，您怎麼看?

相均泳：韓國財閥對韓國政治有影響，但我覺得沒那麼誇張，不像大家想象的如此之誇張。看韓國的歷史，朴正熙時代，最重要的財閥發展起來，但財閥那時候是依附於政府的，由政府推動它發展，政府幫着出錢、出項目、出政策，不論是貸款的優惠政策、利率政策、銀行的政策，還是財政政策、稅收政策，財閥都是依賴於政府，而且要為政府做很多事情。如果說那個時候財閥強大，但那個時候財閥是沒有操控政治的。到後來1992年的時候，軍人強權已經結束了——盧泰愚時期結束，金泳三競選總統，鄭周永就開始要競選，他的意思是：「你看，我誰都看不上，我也要競選總統。」之後，他的兒子鄭夢準曾經是大國家黨的重要核心人物，也想競選總統，但實際上基本沒人會選他的。

財閥對政府政策會有一些影響，但從歷史上看，一直到盧泰愚時期，政府一直是非常強權的，很難說財閥會操縱政治。再到後來的時候，財閥對政治有一定的影響，政治獻金會對一些政府決策有影響，但是財閥如果想操縱政治，是比較難的。韓國有一個全國經濟人聯合會，各個財閥的老大基本上是在這個聯合會裏，他們會定期參與總統的午餐或者國會的各種午餐，對於一些重要的政策，會加強與政府間的溝通。這個聯合會應該算是政商之間溝通的渠道，還談不上是對民主政治的滲透。實際上，全斗煥時期開始扶植中小企業;到後來金大中上台的時候，已經開始收拾金泳三時期的一些政經爛攤子。金大中時期，韓國最大的一個名詞就是「結構調整」，結構調整就是推動整個財閥的結構變化，對政府的結構進行調整——韓國會計制度的改變是始自那個時候;韓國的央行正式獨立出來，不再受政府的控制，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提問：為什麼人們一般會認為韓國的總統下場都不好，是韓國民主政治不成熟嗎?

相均泳：對於每屆總統的下場，我們要具體分析來看。可以看到，真正流亡的只有李承晚，李承晚流亡去了夏威夷，在夏威夷客死他鄉。尹潽善實際上只是被朴正熙政變了以後下野，下野以後一直在和朴正熙鬥爭，他也算是韓國民主的一個鬥士，一直在競選總統，一直在推動一些政黨、政治的變化;包括對現在的進步勢力的塑造，尹潽善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他94歲高齡辭世，活的年齡還是比較大的。朴正熙是遇刺身亡的，屬於比較特殊的。崔圭夏也只是下野而已，全斗煥政變以後下野，下野以後晚年總體上說生活還是比較安穩的。大部分總統都是正常卸任了。盧武鉉其實也沒那麼誇張，誰都會有點問題，只不過他是政治上有個人的潔癖，所以他跳崖自殺。

總統的命運是不是說明韓國的民主政治不成熟?應該是兩回事。總體上，早前被判刑的總統基本都被特赦過，李明博和朴槿惠雖然可能被判刑不輕，但我認為，兩人未來被特赦，也是可以預測到的一件事情。很難想象，作為政治家的在任總統，會對前任斬盡殺絕;作為一個政治人，在任總統還是比較理性的。韓國的政治也算韓國特色，特定的韓國人塑造了特定的民主政治。我覺得，很難說韓國總統的下場意味着它政治不成熟的問題，兩者總的說來應該是兩個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