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軍突起的極兔快跑:如何成為三通一達的最大對手?
極兔這家號稱「拼多多第二」的快遞企業,如何從不計後果流血狂奔,到學會覆盤反思,逐漸變得剋制;作為快遞界「初生牛犢」,極兔還需要拿出哪些非常規手段來吃掉老兵份額。
在新冠疫情和電商增長的雙重因素作用下,中國的快遞業正迎來新的增長機會。2020年,中國全年快遞業務量完成830億件,日均產生2億多件包裹已成為常態;而在9-12月短短四個月內,中國快遞業務量增速超過60%。
即使是在這樣的行業增速下,提出100%的增長目標也稍顯大膽妄為。
但是過去一年,極兔快遞,這家在印尼創立,「回國」不久的新興快遞公司內部不斷提出「用最短時間上到XX萬日單量」的目標,在2020年6月、10月以及2021年初,極兔日單量分別達到500萬、1000萬、2000萬的里程碑。
在快遞行業,這樣的增長速度是「不可思議」的。中通曾耗時兩年,完成從1000萬向2000萬日單量的飛躍,並因此成為行業內首家突破2000萬日單的快遞企業;但從0到2000萬日單量,極兔前後花了不到一年。
2020年3月,印尼物流品牌J&T Express創始人、OPPO印尼創始人李傑,帶着J&T的「中國分兔」極兔速遞撞開中國快遞市場大門,把目光放在了電商市場上。
J&T是印尼快遞物流行業跑出的一匹黑馬,創建初衷本是解決OPPO手機在東南亞地區的運輸問題,卻藉助OPPO遍佈印尼的關係網絡走上了發展快車道。自2015年8月成立的短短兩年時間,J&T就成為東南亞市場單量第二、印尼快遞行業單日票量第一的公司。J&T目前業務覆蓋印尼、馬來西亞、泰國、新加坡等多個國家,已躍居東南亞第一大電商快遞公司。
在每一次向前的路上,極兔都定下了「看起來不太可能完成」的目標。然而,極兔幾乎每次都能卡在預期的時間節點前,超額完成任務。
如今,這隻兔子提出了更為激進的戰略目標:2021年底單量衝破4000萬票/日,2022年年中衝擊上市;用最短的時間成為位列中通、韻達之後的「中國加盟制快遞第三」、用最短的時間鋪開國際快遞業務。
截至目前,極兔最高單天票量曾到達2500萬,而據極兔內部人士預估,今年極兔速遞的第一個「高潮」會出現在618期間,訂單峯值預計去到3000-3500萬票。
李傑作為典型的段永平系創業者,從OPPO東南亞到J&T Express再到極兔,他踩過的每一個腳印都有抹不去的「段系」烙印:性格低調謹慎,弱化個人色彩、恪守「本分」的價值觀。因而在過去一年,我們幾乎看不到李傑在公開場合的露面。騰訊新聞《潛望》致力於揭開極兔這家初創公司的神秘面紗。
在這篇報道里,作者採訪了近20位與極兔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人:大區負責人、業務經理、頭部加盟商、二級代理商、在職員工、競爭對手、天使投資人、物流專家,並通過各種渠道收集到極兔加盟商內部會議、內部大羣的重要資料。通過這些切面,我們將大致還原出極兔這家號稱「拼多多第二」的快遞企業,如何從不計後果流血狂奔,到學會覆盤反思,逐漸變得剋制;以及作為快遞界「初生牛犢」,極兔還需要拿出哪些非常規手段來吃掉老兵份額。
這隻在中國市場飛速狂飆了一年的兔子,勃勃野心還在膨脹。
依靠OV系,低價搶佔市場
「我當時認為極兔這麼大的公司不會賴我這麼點錢,直到我實在發不起工資了。」
2020年7月,胡喜賓在河北省燕郊鎮盤下一處小網點,正式成為極兔的二級代理商。
剛開始,胡喜賓的網點每天只能派五六單,慢慢做到每天幾十單、上百單,但前三個月基本都在虧錢,平均到每月只能賺取一千元派件費。直到第四個月,雙11大促來臨,胡喜賓忙了起來,最多一天派出去700多單,一個月跑下來竟然也有了一萬元的利潤。
「我以為這個快遞點算是穩定下來了,沒想到被結算絆住。」從10月開始,極兔一級加盟商開始要求胡喜賓先開發票後結算,但廊坊市稅務局已不再開具派件費這種類型的發票。沒有發票就無法結算,胡喜賓多次與上級負責人溝通結算問題,對方前後拖了半個多月,始終未給出解決方案。
頂着員工、租金、運營等成本,胡喜賓又咬牙堅持了兩個月。直到有一天,胡喜賓從多個小區代收點處得知,極兔內部人員聲稱胡喜賓的網點打算退出,以後代收點直接同極兔直營點合作。隨後,胡喜賓也多次被上級加盟商商暗示「不行就別幹了,錢會結的」。
「實在沒辦法我就不做了,結果第二天,我們網點旁邊就來了一家極兔直營的快遞點,而一星期後我們的派件費全部結清。」
胡喜賓後來想明白,極兔是利用自己把快遞線路、代收點鋪設好後,等到網點開始賺錢了就一腳踹開,讓直營點進來。沒有過快遞從業經驗的胡喜賓,為此付出了15萬元的代價。
極兔流血狂奔的路上,向來不缺少這樣的殘酷故事。多個極兔加盟商向騰訊新聞《潛望》表示,一些一級直營網點都在找人接盤,而且並不一定是自願退出。
今年3月23日,湖北省十堰市一極兔網點的員工們拉起橫幅,橫幅上赫然寫着「極兔速遞卸磨殺驢,還我血汗錢」。一位瞭解內情的加盟商告訴騰訊新聞《潛望》,極兔又降了派費,現在基本和同行持平,沒有多少優勢了。
比起那些被迫清退的加盟商,極兔華南區一級加盟商張盛燦則幸運得多。張盛燦在行業裏摸爬多年,有過通達系快遞從業經驗。
「OV系(OPPO、vivo)的『手機客』是快遞行業的『新兵蛋子』,他們把小雞養得很瘦弱,我們就接手買下這些小雞,慢慢從直營轉成加盟」,張盛燦很樂意接手極兔直營網點。張盛燦是極兔華南區為數不多實現了盈利的一級加盟商,每個月純利潤接近30萬元。
極兔的經營模式原先定位「直營為主,加盟代理為輔」,直營區域由原OV系團隊負責統籌,在城郊或邊緣地區開放一二級加盟代理,但全部由總部按直營化標準管理。因此在最開始劃分區域的時候,OV系老人就划走了最好的地盤,其他加盟商只能偶爾接到小產量區。
據張盛燦介紹,極兔會針對一些經營不善的網點啓動強制退出機制、收回代理權,然後讓做得比較出色的加盟商去接手這些網點。不過,相較於胡喜賓這樣的二級代理商,OV系老人承擔的風險要小得多。
「我們附近一個產量區日出貨量大概10萬票,每一票都在虧錢,人工5000元保底還要五險一金,OV系加盟商養了一段時間後,以1000萬的價格轉讓出去,不僅能保本還有盈餘」,張盛燦説。
在極兔出現之前,中國快遞市場長期陷於價格戰泥潭。為爭奪電商件,通達系企業前赴後繼地加入價格戰,致使快遞單價一直處於下降通道,已經有中小企業跟不步伐,面臨被淘汰的局面,市場集中度逐漸提高。
極兔加入後,「繼承」了通達系價格戰的衣缽。一般來説,快遞企業給到加盟商的收件成本是1.5元/件,在價格戰最慘烈的時期,極兔加盟商為了衝量完成目標,不惜以0.8元/件的價格虧本收件,造成大量失血。這幾乎複製了拼多多的那一套打法——用鉅額虧損,換指數級增長。不可否認,這一手段是行之有效的。
而極兔能在各大快遞老兵拼命爭奪存量市場的情況下,還有「挖牆腳」爭市場的契機,除了步步高系創業者足夠狼性,還在於快遞舊勢力裏存在一個真空地帶。快遞終究是一門能賺錢的生意,渴望入局的人不在少數,但對於後來者而言,他們幾乎沒有分羹老牌物流企業紅利的機會。
極兔一級加盟商毛樂進告訴騰訊新聞《潛望》,自己也曾想加盟通達系快遞,但一級加盟權都掌握在通達系老人手中,即使願意花幾十萬、上百萬請求轉讓,對方都未必願意賣,而「拿不到一級代理,做得再好都無法參與集團的政策分紅,還得看上級臉色」。毛樂進最終成為極兔加盟商,多少有些無奈之舉。
反思原有模式
熬過起步階段的極兔,逐漸駛入深水區。從高層到加盟商,極兔開始了新一輪的覆盤和反思,頂層設計的對與錯逐漸得到驗證。
一個變化是,隨着OV系掌管的直營網點不斷轉讓出去,極兔的經營模式也由「直營為主,加盟代理為輔」轉為「加盟式網絡,直營化管理」,核心是「加盟」,要將成本分攤給加盟商。
李傑曾在面向各區域負責人的宣講中強調,有些OPPO加盟商拿走一個地市級,自營網點太多了,肯定需要拆分,且越早越好,「這不是好事,都要想辦法加盟出去」。
此舉參考了中通一些市縣級加盟商的做法,他們幾乎沒有自己的員工、並非僱傭關係,而是全部承包出去、維持合同關係,靠提成養活自己,卻也能做到嚴格考核。
經歷了大量失血的陣痛期,極兔加盟商內部也逐漸形成一套淘汰機制:失敗的人淘汰出局,成功的人會把經驗複製到接手的失敗區域,不斷進行版圖的擴張。
「優勝劣汰,強者恆強,這是極兔希望看到的」,張盛燦表示。
前文提到的派費降低,也是極兔階段性優化的結果。李傑早在去年9月就表示,極兔前期快遞量小,可以派費高一點、補貼多一點,後期需要逐步調整。而在後來的一些關鍵時間節點中,極兔很多操作都是「反其道行之」。比如,在雙11、春節兩個快遞旺季控制訂單量。
去年雙11,極兔原本制定的目標是日單量保住1000萬,衝擊1500萬,實際成果是日單頂峯達到1800萬。一位接近極兔高層人士告訴騰訊新聞《潛望》,「這是控了量的結果」,不控制到達2000萬沒問題。
「控量只要是怕客户體驗差,作為快遞新軍,快遞爆倉、服務不好會搞死自己,活下來比什麼都重要。」極兔當前面臨的問題是自有車輛不足,貨物拉倒分撥中心沒法卸貨,很多時候依賴租賃和承包。
因此在接下來幾個月,極兔一邊控量,一邊大量投入車線、擴建分撥中心和集包點,按照原有規模5倍以上來租賃土地、建設廠房和購進設備。
一個案例是,廣東省原本劃分了廣州分撥、東莞分撥、粵東分撥等多個分撥中心,但這裏作為出港件產量區,體量足夠大,極兔又成立了華南總部、設置華南區總負責人來進行資源優化整合、人員調配及規模化管理,這樣從單線作戰到區域統籌,都具備了更強的方向性和指導性。
同時,極兔還通過漲收件價格來篩選客户。多項舉措之下,極兔便失去了部分單量,一個肉眼可見的結果是,極兔並未在2020年底達成日單2000萬的目標,而是延遲一個月實現。
春節過後,極兔內部提出了更加精細的作戰計劃。
「春節不打烊今天就結束了,各位兄弟不可以等到明天再預熱、聯繫客户,一定要在今天就行動起來!」一位極兔大區經理在極兔的市場部經理羣裏,針對節後業務恢復提出了幾點針對性建議。
騰訊新聞《潛望》將其大致總結為:1.積極溝通現在發貨、節前停發、未合作的三類客户,認真預測明天新增客户的量;2.明天恢復原價,但建議不要直接降到節前價格,尤其是新增客户,這正是漲價的好機會;4.仔細評估自己轉運能力,不要做超出自身能力範圍的事情;5.限制大貨、拋貨,不要來者不拒;5.科學做好流向分析定價,增量提價的動作必須貫穿全年。
「作為市場部經理,大家必須有前瞻意識,一切都要跑在總部前面……反之,今年很可能你的區域就歇菜了」,這位大區經理煞有介事地補充道。
一位物流行業人士向騰訊新聞《潛望》分析稱,「如果你是商家,幾乎不可能因為快遞價格提高兩毛錢就離開拼多多或者是阿里平台,而任何一家快遞企業,收件漲兩毛就可能保本甚至盈利。極兔燒了一年錢,基本有了穩定的客源,提高一點價格有利於企業生存和健康發展。」
阿里缺席,拼多多低調合作
10個月前,極兔一級加盟商毛樂進還在為自家網點日單量達不到1萬票的目標而發愁,因為極兔並未像預期中那樣和阿里達成合作,從而有機會吃下淘系訂單。而讓毛樂進情緒降至冰點的一件事是,極兔各區要求加盟商自建集包點,這至少需要50萬的成本投入。
對比通達系加盟商,都是在業務成熟、快遞有量以後才建集包點,極兔恰好反了過來。彼時的毛樂進選擇與制度抗衡,寧願每票向分撥中心多付0.2元手續費,也拒絕自建集包點。
「單量不到3萬以上建集包是沒有意義的,這是不必要的成本消耗」,毛樂進一度認為極兔太冒進。最近,毛樂進卻因為日單量水漲船高,開始主動籌劃着自建集包點。
一些在那個時間背景下,看起來「不合時宜」的決策,如今卻得到了驗證。極兔過早要求加盟商自建集包點這一步,其實並沒有走錯。
毛樂進原本以為,網點快遞量起不來,集包點過空會造一定成本消耗。事實證明,這種成本消耗完全可以在加盟商內部消化:建了集包點的加盟商拉其他加盟商共享集包,每票收取一毛八至兩毛集包費來分攤成本——這筆費用即使不給集包點,也要付給分撥中心;而集包點由於購置車輛並不斷優化線路、推動人員合理配置,能向客户提供更精細的服務。
毛樂進產生自建集包點想法的契機是,正月初八,毛樂進網點的日單量突破了5萬票,目前基本穩定在3萬票,而合作的集包點「從開始吃不飽,到現在頂不住」。毛樂進計劃再融資150萬元,建立一個能容納10萬訂單規模的集包點,並共享給其他加盟商一起用。
一年以來,極兔一直避免站隊任何平台、小心翼翼地與拼多多保持着距離,拼多多也不願認領這位「嫡系」盟友。
這實際上是一個難以調和的多方選擇。極兔渴望淘系訂單的注入,但於拼多多而言,極兔一旦接入阿里,對方就可能掌握自己平台的出貨、用户等核心數據,觸發內部禁忌點。
拼多多還是悄悄給極兔開了一個口子。接近極兔高層人士告訴騰訊新聞《潛望》,拼多多平台有接近兩成的單量交由極兔配送,約佔極兔全部單量的90%,其餘單量來自快手、抖音等渠道。「拼多多也要保證快遞質量,先讓李傑把內部事務理順,再慢慢釋放訂單給極兔。」
2020年10月,拼多多現任CEO陳磊接手媒體採訪時披露,拼多多每天發送的包裹數量超過了7000萬個。而據華創證券測算,拼多多主平台全年包裹數大約為303億件,平均每日8280萬。
騰訊新聞《潛望》觀察到,目前拼多多平台的訂單大多由極兔和韻達快遞承運,而拼多多在今年的「春節不打烊」官方宣傳稿中,也特意強調了這兩家加盟制快遞,似是暗示拼多多與極兔的親密關係。
今年7月,一封由圓通總部下發的通告顯示,圓通禁止全國網點以任何形式代理極兔業務,終端不得為極兔提供代收代派服務。隨後,申通、圓通、韻達等通達系均發佈了類似通知。極兔與拼多多持續曖昧,或將加速極兔與淘系、通達系的對立。
快遞物流專家趙小敏認為,極兔「搭便車」的情況確實存在,它還沒有達到完全重資產的結構,而極兔有賴於低價搶佔市場,這種價格槓桿模式會對其他快遞公司造成一定影響,這種所謂的「封殺」情理上是可以理解的。
事實證明,加盟商們熬過極兔的起步階段後,通過優化網點、改進服務、加大考核力度、強制建立集包點等措施,都有效緩解了分撥壓力、降低運營成本。短期內看,加盟商雖在拼命失血,結果卻是以低價搶佔了市場,而低價其實也不算極兔最虧本的一個環節。
經過這一年的摸爬滾打,毛樂進最終想明白兩個道理:自建集包點很有必要,以及沒有阿里,極兔也能活下來,而且還能活得好好的。
低調的段氏傳人
「能喝,特別能喝,白酒一斤起步」,張盛燦作為極兔頭部加盟商,曾多次接觸這家公司的創始人李傑。
李傑給張盛燦留下深刻印象的三句話是,「加盟商先準備好虧兩年」「極兔和別的企業不一樣(有情懷)」「在一起,有未來」。
據這位加盟商描述,酒桌上的李傑性格豪爽,是一個非常容易親近的人,對加盟商知無不言、兄弟相待;而在加盟商宣講會上聽李傑講述極兔的策略佈局,又能切身感受到他的格局。
「排除他和段永平、黃崢的聯繫,李傑本身也很有實力,絕不簡單是一個賣手機的頭頭。」
李傑出身於代理商體系,因其出色的操盤能力,被一步步提拔為OPPO大區總負責人,並一手創立OPPO印尼和J&T Express,並不算嚴格意義上的「段氏門徒」。但這位創始人從手機跨界物流領域,將業務範圍從中國擴展至東南亞,再帶着J&T Express殺回國內市場,踩過的每一個腳印,幾乎都有抹不去的「段系」烙印。
從OPPO創始人陳明永、vivo創始人沈煒,到步步高CEO金志江,幾乎每個步步高系創業者,都將段永平總結的二字成功哲學「本分」作為企業價值觀,恪守於心,李傑也不例外。拼多多創始人黃崢自詡為段永平的第四個徒弟,也延續了這一企業價值觀。
多位接近極兔人士告訴騰訊新聞《潛望》,極兔內部一直視段永平為祖師爺,或者尊稱他為「段老師」,內部甚至印發了段永平語錄,供員工學習交流。
再看黃崢與李傑兩位創始人,身上也存在諸多相似之處:創始人性格低調謹慎,看重公司整體、弱化個人色彩,因而不願意過多公開露面;在公司戰略制定上,二者前期都採取了用鉅額虧損換取指數級增長的打法,「路子很野」,擅長「打雞血、洗腦式」作戰模式。
但與黃崢相比,李傑更善於分配利益,這一點更是師承段永平。加盟商從OPPO到極兔一路追隨李傑,都堅信「跟着李傑就有財發」,即使李傑總將「先虧兩年」掛在嘴邊,他們也義無反顧,「你不讓我加盟,就是瞧不起我」。
接觸過李傑團隊的天使投資人曾向騰訊新聞《潛望》表示,OPPO有一種獨特的文化,團隊高管是不會跳槽到競對的,會被鄙視,「這是一種信念吧」。
而一位極兔內部人士向騰訊新聞《潛望》透露,極兔的很多加盟商都靠賣手機賺了一大筆錢,他們帶着這大筆資金轉身又投入了極兔,即使擴張前期失血過多,極兔仍不是很缺錢,也不太願意接觸步步高體系及紅杉資本(紅杉投過J&T Express)之外的錢。
極兔雖正變得剋制,不再是那個不計虧損衝單量、每票都帶血的「脱兔」。但作為快遞界新兵中的一員,極兔至今打法仍堪稱瘋狂。
戰事未半
師從段永平的陳明永和沈煒,並不急着讓OPPO、vivo上市。對比之下,李傑希望帶領極兔創造一個上市記錄,就像黃崢帶領的拼多多那樣。
騰訊新聞《潛望》從多位知情人士處瞭解到,極兔為今年定下了4000萬日單的目標,爭取超過圓通,成為排在中通、韻達之後的第三大加盟制快遞,為2022年上市打好基礎。
2020年12月,極兔在沿海城市啓動了國際快遞業務,並和多家國際貨代公司、國際航班達成合作。2021年3月18日,極兔發佈官方消息,極兔首架全貨機首飛儀式在印尼唐格朗市的布迪亞爾託機場舉行,正式開啓了航空高端件時代。
仰賴J&T Express在東南亞市場打下的基礎,極兔國際版塊的業務能複製其經驗至全球各地,更快實現面單系統的統一,即國際快遞往來不必轉面單,可直接送達目的地。也就是説,極兔走了一條出口轉內銷,再由內向全球拓展的路。
據騰訊新聞《潛望》瞭解,極兔國際業務更看重加盟商實力,將按照國家區域劃分,以1000萬保證金起步。
「想代理哪個國家,你得帶上你的財務人員,帶上資產證明去總部面試,有點像OPPO、vivo當年拓展國際業務那樣。」一位知情人士表示,通過極兔層層考核後,加盟商將有機會和極兔總部合夥,以各50%的佔比共同經營。
需要指出的是,國際物流並不等同於國際快遞。通俗來講,國際物流更慢,運輸工具一般是貨輪;如果要求時效性,客户通常會選擇DHL、UPS、TNT、FedEx(美國聯邦)等國際快遞公司。在國際快遞領域,誰擁有的飛機多、航線多,誰才有話語權,疫情當下,更為明顯。
極兔尚未大面積鋪開國際快遞業務,目前僅起網巴西、墨西哥、埃及、中東等幾個國家。可以預見的未來是,國際快遞業務能避開價格戰,還可能獲得國家層面的支持。
新老交替
張安順原是華北某市一名手機渠道商,去年他投入500萬成本,拉上一個做過快遞的合夥人就成了極兔一級加盟商。半年後,兩人又拉來300萬投資繼續擴大規模。
隨着資金注入,張安順的快遞網點日單量到達6萬票,但張安順將資金都投在了購置車輛和擴大區域覆蓋上,因而在10-12月快遞旺季,張安順的網點並未能實現盈利。
「但這段時間極兔總共給我補貼了50萬,包括客服補貼、車線補貼、擴點補貼、KPI考核補貼等,算起來我還是賺了」。在張安順的認知裏,以往其他品牌快遞總部只會剋扣加盟商的錢,極兔反而會大力補貼加盟商,鼓勵他們好好幹。
據張安順介紹,加盟商每增設一個客服,極兔就會補貼3000元/月;每購入一輛快遞車,極兔會補貼2萬元;每擴張一個新網點,極兔會獎勵5000元;完成KPI考核後,還能得到績效補貼。
「這等於極兔花2萬就買了一輛車,還不用自建客服體系,給他們也省了不少錢」,張安順説,自己好像在吃大鍋飯,按勞分配、多勞多得。隨着規模擴大,極兔的補貼措施也更趨於規範化和制度化,這種打法區別於通達系老牌快遞企業。
另一處區別在於,通達系內部講求派系,老闆是浙江桐廬人,各大區主管都是身邊親信,怎麼都跨不出桐廬圈。江湖上甚至有,中國快遞業只有「順豐」和「桐廬快遞」的説法。而極兔的基因是手機渠道商,賣手機的人來自五湖四海,一起經歷過風雨,派系影響較小,加盟商只要努力就有機會上位。
「極兔想和四通一達較量,還真不能走常規路」,張安順總結道。
行業裏的新兵不止極兔一家,順豐的豐網速運、京東的眾郵快遞都在陸續起網。快遞行業此消彼長,增量市場尚無新的突破點,單量是永遠的爭奪點。老兵打仗已有了既定的套路,新兵要後來居上,都得拿出非常規的手段。
豐網速運是極兔之外,頗具實力的快遞新兵。豐網啓動招商最晚、加盟成本最高,起網速度卻「快得離譜」,加盟商都搶着做。2020年12月中旬,起網兩個月的豐網日單量達到200萬。
「豐網控量了,不控很容易到500萬,順豐的配送員、分撥中心和網點承受不了這麼大的增量」。豐網一位大區總經理鍾維賢告訴騰訊新聞《潛望》,豐網與順豐共同一套大網渠道,分撥打通、末端共享,給到加盟商單票價格為1.8元,只比其他品牌貴三毛錢,且遠遠低於順豐的價格,時效卻和順豐一樣。
據鍾維賢介紹,豐網的思路是:兩年之內,豐網都可以依靠順豐現成的大網渠道,等於「順豐養着豐網」。但加盟商不能打着順豐的名號,不允許和順豐搶客户;更不能打着順豐名義去收四通一達等其他品牌的件,一旦被發現就取消代理權。
「兩年後斷奶,豐網把自己的渠道建立起來後,便可槍口向內,同順豐廝殺」,鍾維賢表示。
對比之下,眾郵快遞想要穩紮穩打,便沒有像極兔那樣燒錢、燒流量擴張規模,只是依賴京東和京喜平台。2020年末,隨着京喜平台升級為京喜事業羣,眾郵快遞更名「京喜達快遞」一併納入該事業羣,開始支撐後端供應鏈、拓展社區團購業務。
這讓眾郵沒能在疫情快遞發展的黃金時段,撕開一個口子。而據騰訊新聞《潛望》瞭解,眾郵快遞在收件一塊會與加盟商簽署對賭協議,如果量沒有達標,便會進行處罰。
可以説,快遞行業正處於一個新老交替的關鍵節點。這期間,一旦有新兵冒出頭,必然會有老兵遺憾退場。隨着極兔、眾郵、豐網等新玩家逆勢入局,快遞行業的集中度進一步下降。
從日單量維度來橫向對比整個快遞行業,2020年12月份,順豐、韻達、圓通、申通快遞業務量分別為8.7億票、15.41億票、14.90億票、9.64億票,對應的日均業務量分別為2806萬票、4971萬票、4806萬票、3110萬票;而根據中通、百世2020年全年財報,快遞業務量分別為170億件、85.4億件,對應的日均業務量分別為4645萬票、2333萬票。
極兔一旦在2021年底達成4000萬日單的目標,再加上豐網迅速崛起,申通、百世將可能面臨被淘汰的局面。而當下,申通剛經歷一波高管換屆,或將展開新一輪戰略調整,百世快遞則陷入「賣身」風波,不斷傳出接盤方。
天天快遞基本遊走在生死邊緣,春節期間分撥中心大量關閉,此前也不斷傳出賣身消息。曾有傳言稱,順豐將接手天天快遞,但鍾維賢向騰訊新聞《潛望》否認了這一説法。
毛樂進回想起幾年前,自己曾找到中通、圓通高層請求加入一級代理,未能如願。當時通達系一級轉讓費高達幾十、上百萬,還未必有人願意賣。
「最近韻達快遞開價300萬一個區,圓通開價400萬兩個區,都是一級代理,問我願不願意接手」。考慮到極兔擴量、建集包都需要大量資金周轉,單日常運營就需要保證300萬的流動資金,擴大區域覆蓋更是需要近1000萬元,毛樂進拒絕了他們。
「我不能把子彈打在同一個區域的不同品牌,粥就這麼多,何必多找個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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